北国，桃柳村乱坟坡，秋。
“爹爹，为什么要把娘埋进土里？晚上外面那么黑，娘会害怕的。”
“......”
杨秀才扯着嘴角垂下头，看着女儿牵着自己衣角的小手，没回答。
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，和村东头开杂货铺的寡妇翠娥，在一起了！
想到这里杨秀才不觉笑出了声，吐了口唾沫在秋娘的坟前，这个没用的憨婆娘，每天挣的钱都不够自己吃饱饭的，他都好久没吃过肉了！
想起吃肉，杨秀才更加觉得，开杂货铺的寡妇跟这死鬼黄脸婆不一样了。
虽说寡妇翠娥长得丑点，但架不住她能干呀，光是她开的那个杂货铺挣的银钱，供自己天天吃香喝辣绰绰有余。
“爹，我饿......”
杨秀才毫无顾忌一甩袖子，厌烦无比的将面前五岁的女儿，扯得摔了个大跟头，扶也不扶转身提脚就走。
他边走嘴里还骂骂咧咧:“丫头片子赔钱货，跟你娘一样没用，一天到晚还只知道吃。老子要找翠娥了，没空管你这小丫头片子。”
小杨柳趴在地上，手掌心的皮肤被石头划破，渗出丝丝血迹。
她茫然的举着手，看向爹爹甩着长衫迫不及待远去的背影，再回头迷茫的看看埋着亲娘的土堆。
小杨柳现在只有五岁，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，但小小的人却长得白白净净粉雕玉琢。
生活艰苦，小杨柳的亲生母亲秋娘，却从没有饿着过她。
杨柳这孩子也是好养活，只要是她娘给的东西她都吃。
哪怕是粗面、野菜、窝窝头，她也能吃得很香。
爹爹走了，娘躺在土堆里。
一天没吃饭的小杨柳肚子饿了，就这么趴在地上对着土堆一声一声的喊着：
“娘，娘，柳柳饿，柳柳饿......娘......”
如果坟里的秋娘，还能听到稚子呼喊母亲的声音，她一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，将自己珍爱的宝贝搂在怀里轻哄。
但秋娘已经死了，没娘的孩子就没了依靠。
杨柳等了很久，娘都没有从土堆里出来，直到天黑，她才害怕的放声大哭。
“小孩，你怎么不回家在这里哭？”
一双骨节分明的手，伸到了杨柳面前，将她从地上抱起。
背着药篓，身着灰色暗纹束腰长袍的少年，蹲在了满身补丁，哭得涕泪横流的小孩面前。
杨柳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吸引，止住了哭声，她仰起头，正好看到少年面如冠玉的脸。
少年摸了摸呆瓜一样看着自己的小孩，笑了笑，温柔的对杨柳说：“你是不是走丢了？你家住哪里？哥哥送你回家。”
少年长得很好看，气质温润，就连他的声音也如玉般沁人心脾，杨柳觉得眼前的少年像娘给自己讲的神仙。
“哥哥，你是神仙吗？”
小小的人不懂掩藏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。
少年呵呵一笑抱起了杨柳:“小乖乖，我带你回家找娘好不好？”
杨柳吸了吸鼻子，指向身后：“我娘躺在这里，我在等她。”
“.......”
女童稚嫩的声音传进了少年耳朵里，沉默了片刻。
少年叹息！
原来这是个没了娘的孩子！
杨柳小心翼翼的趴在少年怀里，她的身上很多泥土，沾得少年的衣袍上脏污一片。
怀里小人儿眼中的不安，被少年发现，但他一点都没有嫌弃，紧紧的抱着杨柳往山下的村庄走去。
在杨柳的指引下，少年将她送回了家。
家里没有人，少年不放心。最后他给了碎银子，将杨柳托付给了隔壁的邻居张婶子。
少年没有多做停留，他把杨柳送到后就离开了。
张婶子收了少年给的碎银子，还是将杨柳一个人丢在了家门口。
当晚，杨秀才没有回家，杨柳只能饿着肚子，一个人回家住。
她蜷缩着小小的身体，怀里抱着娘穿过的衣服，第一次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。
一夕之间，五岁的小杨柳从一个被娘捧在手心的宝贝，变成了没人疼爱的野草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杨柳独自在家等了两日，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，还好隔壁邻居张婶子给她几个野菜团子吃。
第三日，杨秀才终于是醉醺醺的回来了。
杨秀才倒头就睡，杨柳委屈的上前，想要告诉他家里没有吃的了。
“爹爹。”杨柳迈着小短腿站在床边，可怜巴巴的望着呼呼大睡的杨秀才。
她喊了两次，杨秀才都没反应。
终于，饿得受不了的杨柳伸手想要将爹推醒。
本来正在做梦考上状元，正娶公主的杨秀才美梦被打断，他恼怒的一巴掌打在了杨柳的脸上。
杨柳不过五岁，哪里经得住一个大男人尽全力的一巴掌。
顿时摔倒在地，脸上红肿一片。
“呜呜——娘——呜呜~！”杨柳捂着脸大哭。
杨秀才不耐烦的大喝：“住嘴！再哭打死你！”
杨柳太小，从来没见过爹这么可怕的样子，吓得立马禁了声。
又是挨饿的一晚。
好在爹在，家里有大人，杨柳没有了前两日的恐惧和害怕。
夜晚，她就蜷缩在杨秀才的脚边的小块空位上，闭着眼睛等娘来梦里看她。
第二日天不亮，就有人来杨柳家敲门。
听到有人敲门，杨秀才立马从床上起来穿戴整齐，丝毫不见昨晚的醉意。
来的人都是村里人，他们进门就对杨秀才道恭喜。
杨柳人小，站在屋内的角落看她爹喜气洋洋的跟人说话。
随后，杨秀才从满身红衣，头戴大红花的莲花婆手中，接过一身大红衣裳换上。
杨秀才收拾好自己，精神抖擞的在众人的簇拥下出门，门外八个壮汉抬着大红轿撵恭候在外。
八抬大轿这样的阵势，在桃柳村这种偏远的地方很是少见。
杨柳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切，丝毫不知道他爹是要做什么。
杨秀才带着人往村东头的方向走，吹吹打打的唢呐声响彻了整个桃柳村。
这样的热闹和秋娘死时的冷清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村里人也跟都着一路去了，谁也没注意到，站在家门口可怜巴巴的杨柳。
小小的人虽然什么都不懂，可是她觉得家里没有响动，静得害怕。
她，想娘了。
很想。
章节 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