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第1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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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许遵不曾想这小子竟蹦出这么一句话来,当即瞪他一眼,充满鄙视地说道:“你要这般想,那还是别当官了。”

  倒还别说,如果许遵真的有心,他还真能保送张斐去当官。

  因为北宋是有恩荫制度的,光凭科举,是不可能造成北宋冗官的现象。

  毕竟天才也是有限的。

  而北宋恩荫制度,已经变得是愈发泛滥,皇帝过个生日,都有可能给你一个恩荫名额。

  导致不但官员的儿子、亲戚都能够当官,甚至连自己的学生都可经举荐,去官府混一个小官当当。

  可谓是,一人得道鸡犬升天。

  当然,真正位居高位的,都还是那些进士出身的天才。

  在这个时期,没有学问,是真的混不上去的。

  因为天才太多了,最多只能说凭借军功混到高层去。

  最有名的莫过于名将狄青和奸臣高俅。

  可惜许遵一直都是洁身自好,他手中还有好几个恩荫名额,但他从来不用。

  “哈哈!”

  忽闻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,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说乎啊!”

  张斐回头一看,但见一个四十岁左右,身着灰绿长衫的中年男子入得门来。

  “谋远。”

  许遵见得此人,不禁喜出望外,快步迎上,拱手一礼。

  此人名叫刘肇,官至起居舍人,是许遵的同窗挚友。

  刘肇拱手回得一礼,笑道:“恭喜仲途兄迁升判大理。”

  判大理全名叫做判大理寺事,简单来说,就是大理寺长官。

  在元丰改制之后,才正式改名为大理寺卿。

  “惭愧!惭愧!”

  许遵摇头叹道:“此番升迁,真是有惊无喜啊!”

  刘肇抚须哈哈大笑起来。

  许遵面露羞愧之色,连连言道:“走走走!我们上屋说去。”

  说着,他便拉着刘肇往屋内行去。

  张斐听他们话里有话,本也想跟过去,探探消息,不料却被徐元给拦了下来。

  ......

  “仲途兄这回可真是一鸣惊人啊!”

  坐下之后,刘肇笑呵呵道。

  “哎呦!”

  许遵道:“旁人笑我也就罢了,你也笑我。我绝不是想出这风头,只不过......。”

  刘肇道:“只不过你就爱与律法较劲。”

  许遵叹道:“你说我这毛病什么时候改得了啊!”

  刘肇笑意一敛,“你若问我,我倒觉得这毛病挺不错的。”

  说到这里,他又叹了口气,道:“只不过朝中最近暗流汹涌,此非你之过啊!”

  许遵忙问道:“如今朝中究竟是什么情况?”

  刘肇叹息一声:“当你再度驳回大理寺的判决之后,朝中便有御史弹劾你,干扰司法,同时他们要求将此案交予官家圣裁。

  随后官家又将此案交由翰林院大学士王介甫和司马君实商议。

  他们二位对于自首减罪与否,二人产生极大的争论。

  王介甫认为应该采纳你的建议,但是司马君实却认为谋杀已伤并无异议,且犯妇谋杀之心,充满着恶意,故不适用于自首减罪。

  官家最终选择支持王介甫,于是给予圣裁,以自首减罪论处。

  但是其旨意还未出京,就被刑部、大理寺驳回,故官家又交予他们复议。

  他们二人都得到不少大臣的支持,为此是争论不休,可谁也无法说服谁。”

  许遵很不爽道:“但他们争得可不是法。”

  刘肇摇摇头道:“他们争得恰恰是法,只不过是新旧法之争啊!

  你此番升迁归来,那便是王介甫暗中授意的。

  其目的便是希望你能够主持大理寺,使他赢得这场胜利。

  故此仲途兄,你万不可大意,此番争斗,十分凶险。

  稍有不慎,只怕你的仕途断于此啊!”

  许遵点点头道:“其实我也料到,此番归来,必有凶险,但我也绝不会充当他们的马前卒。”

  刘肇道:“此案因你而起,我看你是很难置身事外。”

  “那倒未必。”

  “哦?不知仲途兄有何妙计?”

  “呵呵!”

  许遵抚须一笑,道:“因为又有一人要为那犯妇申诉,若他能够申诉成功,我自不会卷入其中。”

  刘肇一听,连连摆手道:“此乃徒劳之功,此案中的任何疑点,都被朝中大学士争论不下百遍,已是争无可争,就看官家最终会如何抉择。”

  许遵道:“但是我对此人有信心。”

  刘肇不禁问道:“此人是谁?我可识得?”

  “就是他。”

  许遵往门外一指。

  刘肇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,只见一个青年正往屋内张望着,不禁疑惑道:“你说得是徐元身边的那后生?”

  “正是!”

  “你...你将此等利害之事,委托于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。”刘肇质疑道。

  许遵道:“此人不但精通律法,且非常善辩,不瞒你说,当初就是他向我提出阿云有自首情节,可免死刑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刘肇颇感好奇道:“那我倒是想见识一下这位青年才俊。”

  许遵立刻将张斐叫入屋内,又将刘肇介绍于他。

  “小民张三见过刘舍人。”

  张斐赶紧拱手一礼。

  “无须多礼!”

  刘肇摆摆手,旋即问道:“听闻你要帮那阿云翻案?”

  “是的。”张斐点点头。

  刘肇道:“不知你打算如何帮阿云翻案?”

  张斐显得有些迟疑,瞟了眼许遵。

  刘肇问道:“不能说么?”

  张斐道:“还请刘舍人见谅,因为在小民看来,打官司就是一场博弈。

  如果小民提前暴露自己的证人和证据,可能会令小民失败。”

  “官司?博弈?”

  刘肇笑呵呵道:“你这说法倒是新奇,好吧,我就不多问了。”

  他生性淡泊,此番前来,也只为通知好友一声,不为其它。

  对于政治斗争,更是毫无兴趣,便起身告辞了。

  他走之后,许遵又将张斐叫进屋来,面色凝重地向其问道:“你真有必胜的把握?”

  张斐先是点了下头,旋即问道:“恩公,此案是不是还涉及到其它事情。”

  许遵道:“这你就不用管了。”

  张斐却道:“如果我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,自也不知其中利害关系。

  在堂上我可能说错话的,这也很关键。”

  许遵觉得张斐说得也不无道理,而且这本也是公开之事,只不过他认为张三没有必要知晓,倒也没有隐瞒,将其中缘由告知张斐。

  此案由宋神宗交予翰林院审议,还是局限于法制。

  司马光和王安石争得也是法制。

  只不过他们都是基于礼法去探讨法制的。

  司马光为什么赞成大理寺、刑部的审议,就是因为他认为,在民间礼法上,阿云与韦阿大两个就是夫妻。

  不通晓律法的阿云,在行凶之前,肯定也是认为韦阿大已经是她丈夫。

  夫为妻纲,阿云这般行凶,是充满恶意的,故不能减罪。

  王安石与许遵的看法是一样,他认为阿云不是充满恶意的,而是逼于无奈,是值得宽恕的。

  这宋朝大臣们,个个都是天才,由于他们都去过各地当知县、知州,导致他们都是超一流的法制专家。

  他们开始用各种律法条例来捍卫自己的判断。

  然而,朝中大臣对此案也是看法不一,不少官员纷纷站队。

  这人一多,性质就变了。

  由于王安石也是刚刚回京不久,他是迫切的要变法,那么就需要招兵买马。

  他也看到此案对于他而言,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,他立刻将此案政治化。

  一个标志性的事件,就是将许遵调回来掌管大理寺。

  这绝对是属于政治事件。

  当然,许遵并没有将此案政治化的缘由,告知张斐,他只是告知朝中各官员对于此案的专业看法。

  但是张斐心里是一清二楚,他沉吟少许,问道:“到时会由谁来审理此案?”

  许遵道:“关于这一点,目前还未决定,多半是由我来审,毕竟官家刚刚才让我掌管大理寺。”

  张斐道:“可是我属翻案,不是要另择官员来审吗?”

  规矩是这么定的,但是如今许遵也已经改换部门,他是有理由继续审理此案。

  许遵好奇道:“难道你不希望我来审?”

  张斐道:“如果不能直面说服对方,我认为审理之后,也难以出结果。

  而我们是弱势的一方,拖下去肯定会对我们不利,最好是能够一锤定音。

  那么如果由反对派官员来审,便可一劳永逸啊!”

  “你倒是挺自信的。”许遵笑了笑,又问道:“那你认为该由谁来审,最为合适。”

  张斐毫不犹豫道:“司马大学士。”

  司马光?

  许遵一愣,道:“此人可不好对付。”

  张斐道:“但我们若想胜利,必须迈过这一道坎。

  正所谓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,我们不能让他袖手旁观。”

  此子真是有胆有谋啊!

  许遵不禁再度对张斐刮目相看。

  这可是汴京,不是登州,同时他也觉得这样很公平。

  他出一人,对方出一人,如果都是自己人,那别人也不会服气。

  于是点头道:“好!我尽量促成司马大学士来审理此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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