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.
如此二人相对，一晃就是三年。
起初，顾城一心修行，日夜不休，又有小丫头赠送的金莲子相助，隐隐有冲破金丹，结成元婴之意，可惜他终究资质有限，始终止步于金丹境界，徘徊不前。
他心知自己已到瓶颈，若不是有大造化，恐怕难以精进，于是不再纠结，凭着这一身修为，每日出去寻那恶鲤报仇，不力竭绝不回来。
那小丫头也不多事，任凭顾城这样每日出去寻找，待他回来，便将这几日剥好的金莲子喂给他，毫无怨言。
就这样，日复一日的过了五个年头，撑着顾城活下去的信念，不过是报仇二字。
到了第九个年头，顾城发现不管自己如何修炼，自身的修为都无法再进益分毫，寻找多年的恶鲤也是毫无头绪，脱出石中鱼的办法更是一筹莫展。
他突生荒谬之感，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，该往何处去，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记忆中的往事，那些情深意切，那些亲朋故友，种种经历，到底是确有其事，还是自己胡思乱想大梦一场。
他开始拼命回忆那些凡尘旧事，同守在湖中岛的小丫头讲了许多故人往事，又为她起了个名字，唤作阿菀。
阿菀自出生在这石中，几百年如一日，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熬之处，反而如今有了顾城陪伴，倒是平添了许多乐趣。
她最爱缠着顾城讲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，听完了又要唏嘘品鉴一二，别有一番滋味。
顾城就这样在繁杂而日益模糊的记忆中挣扎，终有一日，他发现自己只剩下看似无尽的时光和身边的阿菀。
他开始思索自己活下去的意义，思索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。
这一日他站在湖边，瞧着阿菀采莲。
那金灯睡莲叫阿菀一碰就枯萎而死，只剩下阿菀手中掰下来的莲房。
阿菀将莲房刨开，取出里面的莲子，一个不小心，那莲子自她指缝间滑落，滚回了湖里。
莲子落入泥中，不一会就生叶开花，花蕊中又结出灯笼状的莲蓬，如此生生不息，循环往复。
顾城在这一刻突然窥悟到了一丝天道，世间万物，在天地面前不过都是沧海一粟，生死罔替，循环不休，不论是凡人、道人还是妖，都没有什么区别。
他仰天大笑，决定放下一起，同阿菀在这块小石头里度尽余生。
阿菀不明所以，只知道自此顾城待她更是胜于往日，于懵懂之中心生涟漪，竟觉得自己同顾城如此相处，与那些凡人话本中的故事全无分别，理应两个人长长久久，好在一起。
她将这些同顾城说了，惹得顾城哈哈大笑，随口逗她待她长大就娶她过门。
顾城不过是随口一说，只当阿菀小小年纪，哪里懂得这些情情爱爱之事。
他哪里知道阿菀这几百岁的老妖怪早就叫他搅得春心芳动，竟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了真的。
顾城瞧着阿菀小女儿之态，忽的想起了自己的师妹柳湘君，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，又是否还记得自己，惆怅间低声吟唱，“天不老，情难绝，心似双丝网，中有千千结。夜过也，东窗未白孤灯灭……”
阿菀不懂词中之意，只觉得顾城唱的好听，非要缠着他教自己唱会才肯罢休。
二人一边采莲，一边嬉闹，不思日月穿梭之苦，每日悠然自得。
再说柳湘君，自顾城困于秘境一年未归，她心急如焚，终是逼得柳老掌门将石中鱼的秘密吐露出来。
原来这水月秘境一开，便会在原地生成迷障，若是境中人无法得‘龙’相助，就再也无法脱出。
柳老掌门见劝阻无望，长叹一声，取出了当年师祖爷留下的一枚‘龙鳞’，交于柳湘君。这‘龙鳞’可破水月秘境迷障，只是用来极为凶险。
柳湘君收好龙鳞，便独自下山。她深知自己师兄性情秉性，若是想瞒人耳目带着众师兄弟进入石中，必会寻艘船来，沿江而下再做打算。于是她下山打听，果然于福州城问出顾城曾买过船只。这姑娘便租了蓬船，沿江一路寻找。可这澜沧江支流众多，谁也不知道顾城是于何处进入石中。
这一找便是十年，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，竟真叫她找到了当年的地方，借‘龙鳞’之威，进入秘境当中。
这一日顾城正同阿菀在湖边玩耍，自从教过阿菀唱那“千秋岁”，又被她缠着教了许多别的。
今日她唱的是首新学的“蝶恋花”，讲的是越女泛舟采莲之事，正是应景。
阿菀虽然嗓音稚嫩，唱起词来却别有一番滋味，词曰：“越女采莲秋水畔。窄视轻罗，暗露双金钏。照影摘花花似面，芳心只共丝争乱。折得莲茎丝未放。莲断丝牵，特地成惆怅。归棹莫随花荡漾，江头有个人相望。”
她边唱边偷眼去瞧顾城，只觉得神女有情，襄王有意，心中好不欢喜。
顾城哪里猜得透她的心思，见她笑的可爱，伸手去呼噜她那一头软发，十分的不解风情。
阿菀正要佯装恼怒，不想心口一阵剧痛，跌倒在地。
顾城急忙将她抱在怀中，扣住她手腕命门，以灵力护其心脉，防其自伤。
钻心剜骨般的刺痛阵阵袭来，层层往事如海潮般冲击着阿菀的灵识，她双拳紧握，目眦欲裂，猛地挣脱开顾城的怀抱，跳入镜湖之中，飞一般游去。
顾城见事不妙，也急忙掐个避水决紧随其后。
二人一前一后生生游出去一天一夜，竟出了金灯睡莲的范围。
睡莲外，一望无边的湖面上漂着一艘乌篷船，船头站着一名穿青衫的女子，顾城定睛观瞧，发现那女子正是他魂牵梦绕的好师妹柳湘君！
他大喜过望，忙想游上前去同师妹相会。
谁成想，游在他前面的阿菀竟如疯了一般，掐着水决冲向船头，要将乌篷船掀翻。
顾城来不及细想，双手结冰元印，封起一道冰墙将阿菀同柳湘君隔开，又掐静心诀要去制住阿菀。
就在此时，那尾顾城寻了多年都未曾找到的银鲤突然窜出，冲向阿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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