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疆战谷。
旌旗猎猎，边疆的风呼呼的吹开，战事已经结束。
天边红色的晚霞正在渐渐消退，满地的鲜血，还有沾满了鲜血的不知死活的战士。
颇为猛烈的风将满地的血腥气吹得散了散，四周听不见一丝人气。
忽然，满地的尸体中缓缓站起一个人，那人满身伤痕，盔甲早已破裂，脸上糊满了鲜血，已经干涸，发暗。
半站起来的人用手粗鲁的捋了捋头发，又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朝着四周看了看。
紧接着闭上眼睛，沉默了许久许久……
“天不亡我！！”
声音铿锵有力，回荡在辽阔的战谷中，又被石壁反弹荡起一圈圈回音。
那人喊完之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，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或是身上的伤太多，竟然感受不到剧烈的疼痛，整个人像是麻木了一般。
那人便一直垂着头，缓和少顷，方才想将头抬起来，便看见了一双乌黑的靴子。
靴子的主人撑着一把油纸伞，穿着一袭月牙白的衫子，在外面披了一件乌黑的外袍。
一张脸十分的苍白，眼珠也乌压压的没什么神采，偏偏那一张唇红的引人注目。
“想活命么？”
声音阴冷而尖锐，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。
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“你的……救命恩人呐。”男子朱唇轻启，一双眼睛幽幽的俯视地上的人。
云青皇宫。
辰昭昭呆坐在原地，目光深沉地望着坐在对面的‘人’。
对面坐着的人正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服，浑身透露着紧张，像是怕被人占了便宜一样。
最终还是辰昭昭先反应过来开了口，“你是男子？”
彩云慌忙不迭的点头。
“为何之前不说？”偏偏等我想要给你洗澡，扒了你的衣服才发现。
“我……说了……你……走……我以为你……知道。”
或是根本想不到自己会被认成女子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，好在辰昭昭明白了这人，不，这鬼的意思。
“将你的手放下。”
辰昭昭一抬头便见着这人，像是被轻薄的小媳妇一般委屈，便气不打一处来。
她如今分明是个十二三岁孩子的样貌，被占便宜也该是自己被人占了便宜，对面这是什么情况。
“将头发梳到后面去。”
辰昭昭说完，便见着对面的人有些笨拙的摸着头发。
活像个刚学会人类肢体动作的猴子。
心中不禁开始怀疑，就这样的也能杀人？
这边默默吐槽着，那边便已经将头发全部捋到脑后去。
“嘶……”
辰昭昭深吸了一口气，入目的是怎样的一张脸，她不好形容。
但却不是能让人直视的一张脸，满目疮痍，甚至不知道被谁施了咒，脸颊上布满了了咒语，唯独那双眼睛亮的吓人，像刚出生的孩子一般。
“宫中的人不是你杀的吧。”
“不……不是，有人……操控我，我……”
对面的像是着了急一个劲的解释，手舞足蹈的，最后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咒符。
“我知道了，你自己去洗个澡便休息吧。”
对面的像是没料到辰昭昭的态度忽然转变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，双手笨拙的绞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角。
辰昭昭却没再看他，将头转到了一边，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。
“不是嫌弃你，是想到了些事情。”
对面的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屏幕后的浴桶走，刚才走了几步便听见了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。
“是不是很痛……我是说被操控的时候。”
辰昭昭问完便和衣躺在床上，没有要对方回答的意思。
这夜，辰昭昭又想起了许多许多从前的事情，那些尘封的记忆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在脑海中奔腾而过。
那一段往事也渐渐浮现。
那时的辰昭昭刚修炼不久，根基不稳，每日里住在南山脚下，同许许多多修炼的人一起，日子过得总算比流离失所时好了些。
那时修炼的人都一身热血，有人机缘好的便早早修炼入门；机缘不好的便像住在隔壁的那位爷爷一般，苦心修炼一生，前功尽弃。
辰昭昭也听别的人说过，隔壁的爷爷年轻时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家的独子。
从小便受尽宠爱，要什么有什么，只是没想到他一心修道，年纪轻轻便四处游历，寻找机遇。
就这么蹉跎一生，年过花甲，依旧与这些修道入门之人混在一起，每日总梦想着有一天被神殿的人赏识。
辰昭昭那时不明白，为何许多修道之人家中富裕，父母安康，从小幸福快乐。
偏偏要踏上修道之路，赌一个没有未来的未来。
“人呐，终其一生都是在与得不到的东西较劲儿，已经拥有的东西倒是不在意了。”
老人拄着一根拐杖，一瘸一拐的，边回答边往嘴里送酒。
“我要回去喽！”老人释然道，一双浑浊的眸子眯了起来。
“回去？”辰昭昭歪着头。
“回家去。”
辰昭昭那时心中是羡慕的，羡慕爷爷还有个家，还可以回家，若是自己的话，便只能找个地方等死。
于是乎她第二日早早的起来，专门为老人送行。
老人还是那副样子，瘦的皮包骨头，那日的风又很大，像是要将人都吹走。
“爷爷路上慢些。”她也不知道老人的家在哪，只能如此叮嘱。
老人却不回答，颤颤巍巍的从袖中取出一个酒壶，歪歪斜斜的往嘴里送。
却漏了大半，沾湿了衣襟。
那日的风很大，地上的枯叶很多，有些随着风翻滚起来，狠狠的砸在人的身上脸上。
秋风起落叶，黄心惆怅。或许说的就是这般吧。
辰昭昭想着，也转头进了自己那间算不得房屋的茅草屋中。
再见到老人便是一个月后，那时南山脚下正是最混乱的时候，有人故意下咒操控他人。
下咒的人无非是急功近利，想要一步登天，操纵别人去做些危险的事情，袭击对手，偷丹药之类的下作事情，并且专挑着修炼入门的人下手。
往往操纵完便会处理掉，毕竟芸芸众生，不会有人去在意一只蝼蚁。
辰昭昭自然也跟着人跑，她没什么东西要拿，从小奔波流离惯了，倒也不觉得累。
夜里在树林休息时，一行人便遭到了袭击，袭击她们的自然是被操纵的人。
那人满头的白发披散在脸前，看不见面容，一双手直竖竖的乱挥舞着。
肢体僵硬，喉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。
“是个年纪大的，没事儿。”
人群中有人扬声道。
“那不是李老爷子吗？”
“不是回去了吗……”
满头白发的人动作十分缓慢，一看就是被操纵着时间未到却又被抛弃的。
“就是李老爷子，看他腰间的酒壶。”
人群中一个青壮男子开始大声呼喊，“李老爷子！老爷子！”
接着辰昭昭便见着缓慢移动的人停下了动作，竟然直直的向后倒去。
“老爷爷！”
辰昭昭立刻跑了上去。
“小……小丫头。”老人吊着一口气，口齿有些不清。
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。
“爷爷……”
辰昭昭忽然有些莫名心疼，蹉跎一生终于放下心中执念，想要再见一见自己的家，却忽然半路出了事，她想象不到是怎样的一种心情。
“好疼，好……远……”
“好疼……”
老人像是使尽了最后的力气，从喉中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这几个字。
说完后便灯枯油尽，垂下了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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